賈桂琳一歲了。
賈桂琳居然一歲了。
這陣子見到人,最常說的話是:我好喜歡我的工作噢。大家回以「哇好棒」的神情。但我們都知道那句話的意思是:我好喜歡我的工作噢,所以我願意犧牲____。犧牲什麼呢。
兩本新詩集的大概架構,兩三年前就想好了。其中一本要由貓菸之友朱疋來做,另外一本要由士慶來做。結果,甚至忘記為什麼會這麼決定了,只剩下要跟這兩個人合作的結論在心中。接著,自己做了《鼻音少女賈桂琳》;遲遲做不好的《葛莉蕬的安安》(我很抱歉);去年底,同事們討論專訪人選,士慶的名字出現了。我依舊想不起來我為什麼希望我的一本書要由他來做。
大概可以用「英數字前後有沒有加半形空格」來分辨一個人有沒有在 BIOS monthly 工作過吧。自從被這樣要求之後,沒有加半形空格的一切都開始不順眼,就連自己寫給別人的稿子。
WEI 說,反正你不會把那些當成你的寫作的。日常表達開始分成「實踐清楚的目的」與「順從任性的隱晦」兩類,我們多少都察覺到了。困惑例如:
・到底是因為自己寫得好,還是因為受訪者有名,何者決定了一篇稿子的點閱量呢?
・如果我使用了自己的名字,把稿子放在這裡;這樣宣傳以後,我怎麼知道我寫得到底好不好呢?
那我知道你的人生命題了。WEI 忽然這樣告訴我。
第一次見到士慶是在南方家園。他走路來,說自己和誠品合作的事。是那次嗎?我一直記得士慶的作品集裡《寂寞的十七歲》的標準字,不知道是為了工作還是他自己想玩。
別人看我就像這樣嗎?一切動機都會被時間和距離抹消,最後只剩下結果。接著,別人再擅自從結果逆推出各式各樣的動機。我對這裡的擅自不帶有任何褒貶,就只是一個現象而已。藝術家們有人崇尚收斂,創造出明確指向一種動機的作品;有人崇尚解放,創造出能承擔趨近無限解讀的作品。最糟不過就是想做前者卻被視為後者,想做後者卻被視為前者。
有天忽然想到,以前曾經覺得在英數字前後加半形空格,看起來好像發信機器人自動替換收件人名字的樣子。如今我卻可以接受加上半形空格字距真的比較好看這回事了。
這樣的我的二十八歲半,是成英姝寫的小說:
「我常常思考一件事,一碗麵裡頭死了一隻蜘蛛,就算把蜘蛛挑出來,一般人還是難以下嚥,但是如果在麵端到客人面前之前,蜘蛛就被服務生發現而先一步挑了出來的話,也許就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吃個精光。但是麵本身沒有什麼不同,都是死了一隻蜘蛛的麵,只是吃的人知道或不知道而已。所以說,究竟是事物的本質重要,還是對它的想法重要呢?」
訪問時挑了幾個我深愛的作品問士慶,他一一說明當初為什麼那樣做。我無法不害怕,會不會他說明完背後的一切之後,我就不再感覺到美了?
WEI 說那就是冒牌者症候群吶:把自己所完成的一切推給運氣,以避免自己竭盡全力卻失敗的時刻到來。所以真正的問題是:你真的竭盡全力了嗎?
WEI 不知道,其實我無法把這些事情不當成自己的寫作的。
這到底是我的弱點,還是我的武器?
寫完訪稿之後擱置了一陣子,等待困惑過去。其實困惑並不會過去,答案就像引擎裡的汽油一樣,現在加滿了,再走一段路又會用完。決定在賈桂琳一歲的時候才再次打開這篇訪問,然後問自己:還是很美嗎?還是很美嗎?
剛剛又努力回想了一次,當初因為什麼想找士慶做書。
然後,還是想不起來。
太好了。想不起來,我就放心了。
其中一本要由貓菸之友朱疋來做,另外一本要由士慶來做。我的心在那裡,仍舊沒有改變。即使靠近了事物的本質,也沒有改變對它的想法。二十八歲半,我無法想像比這更好的狀態了,幾乎可以當成祝福送給愛過的人:
即使靠近了事物的本質,也沒有改變對它的想法。
賈桂琳一歲的這一天。我希望今年自己可以寫好新詩集。
生日快樂。
想做稍微危險一點的設計——
專訪設計師楊士慶:我的設計裡,都有我
https://www.biosmonthly.com/article/10207
❝ 我覺得妥協是,設計師覺得已經沒辦法溝通了,今天就決定在心裡把這個案子當作賺錢的工作、做出一個客戶喜歡的稿子。但我認為設計師不能一開始就已經先認定這個客戶是很難溝通的客戶、而不去溝通,馬上進到一個例行公事的狀態。設計師該有的責任就是要試著去告訴對方設計師的觀點,試著讓他們認同。真的溝通了數次之後不行,才會做出最下下策的提案。但那個前提是,我要先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 ❞
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攝影_ 王晨熙 hellohenryboy
責任編輯_ 李姿穎 Abb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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